日记29

真实有时候比虚构的小说来得精彩,读吴毅《小镇喧嚣》的时候,我这样想着。

拿到手才发现书有点厚,很久没读这么厚的书了,我好像有点回避厚重的书,是不是越来越缺乏专注力和耐心了呢?不过书写得十分生动,那些对话中常常蹦出的中文谚语、民间俗语,很有意思,充满了野蛮的生命力。

虽然写的是“一个乡镇政治运作的演绎与阐释(副标题)”,但有时候,要了解全景,仅仅从宏观视野纵目是不够的,还需要像这样把镜头拉近,去观看一个个局部,看那些有血有肉的“小人物”们的生活,聆听喧嚣中具体的鲜活的对话。之后我发现,没有什么是泾渭分明的。乡镇仍大部分地保留了礼俗社会的特点,有时候法理的作用并不明显,依赖更多的是人情往来,公私难分,于是一切矛盾与冲突的调解都充满了弹性。

关于这本书,我没有太多要写的,只是记下最触动我的一段。作者前面描述了农民“可怜又可嫌”的面相,后来在采访了两位农民之后,他分析农民这种形象是如何被建构的:

“‘扯横皮’、‘耍无赖’和‘故意制造麻烦’,当然会进一步彰显乡村干部组织化行为与措施的合理性,而且,也最终帮助完成了抗争着作为‘刁民’形象的塑造。于是,农民们一方面别无选择地继续粗痞,另一方面却又在粗痞之中进行道德的自我放逐,结果,到了最后,连他们自己也清楚,他们在征地这一过程—事件中所能扮演,而又实际扮演的早已经不是那种作为弱势维权者令人同情的单一正义形象,他们同时也在向社会展示自己作为小私有者的不顾大局、不讲道理与蛮横耍赖。这便是由体制、权力、文化和道德共同‘合谋’,并经由农民最后自身去‘参与’塑造的底层形象。于是,这一没有希望的抗争实际上又势必会不断地再生产出强固既有权力运作机制,包括它所习惯性使用的各种不上台面的围观权力技术的合法性与合理性。结果,一方面是‘媒’和‘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的微观权力技术会一如既往地施展,并继续取得显著绩效;另一方面,从农民的角度,他们即使是自感屈辱与受损,但维权手段的缺乏和道德观上的自我批判又只能使他们最终低头接受现实。而且,基于生活的需求与对熟人社会交往规则的遵从,他们还不能不对经由这一特定事件而恶化了的作为个人之间(而非社会结构之间)的干群关系置之不理,于是,他们又会去修复与干部个人的关系。”

尽管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在乡下度过,身在其中;但阅读这本书,书却给我超越我真实经历的真实经验。真实的世界宛如多面体,是与否、好与坏,这些二元的尺度并不能准确地衡量它,或许阅读能够提供认识世界(不仅仅是新的世界,也包括熟悉的)多元的视角,减少我心中的各种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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